郭嘉站在雪地里略无趣的翻翻自己的衣袖，黑眼睛转了两圈决定做一件让他心情愉快起来的事情，打定主意后便踩着松软的白雪绕两个弯晃到了曹操大帐的门口。他直接撩开门帘，守夜的士兵只是略略瞥了一眼，并未多言。等入了帐内，但见昏黄的灯光下只有曹操一人，正在摆弄桌上一盘棋局。见是他进来，曹操吃惊的收紧了握子的手指。
“丞相。”郭嘉说话，嘴边升起一团小小的白雾。
曹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也没问他怎么来的。
郭嘉弯了弯嘴角看了看四周，寻思着找句话说说。
“文若和公达刚走不久。”曹操放下黑子，突然慢悠悠的说起话来，“奉孝晚了。”
“哦？这是他们下的？”郭嘉指指那棋盘，随口问了句。
曹操摩挲了下棋盘边缘道：“我自己跟自己下的。”
一个人精分玩儿呢。
郭嘉一边腹诽一边纯良的看着曹操说：“丞相左右博弈，夜深思远啊。”曹操瞥了他两眼没说话。
这帐内只有一张小几，一角放了酒壶浸在水中，想来是在温酒。
郭嘉拂过壶身试了试温度，转头就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曹操不说话。曹操哼了一声，食指轻轻敲击了两下壶身，还是从桌下摸出两只酒杯来。
郭嘉自觉地坐的他对面去，对着棋盘看了会儿才说：“这白子本就失了先势，其后又不按定式行棋，中盘不易控制。”
曹操抬头盯着他看，他又喜滋滋的接着说：“如此不拘一格，颇有我的风范。”
曹操递给他一杯酒，终于开始开口问说：“奉孝前来，所为何事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啊……”郭嘉眨了眨眼睛，指尖划过杯沿。
曹操叹了口气，浅酌了一口问：“可是觉得后悔了？”
“并无。”郭嘉拂了下衣袖，随意的回道。
曹操看了看帐篷顶，又说：“可是觉得遗憾了？”
“非也。”郭嘉咬着杯口含含糊糊的说。
“那还来干什么！”曹操像是突然愠怒了，从座上站了起来。
郭嘉满不在意的凑近了点摸摸曹操的脸，含笑说：“今日不知怎么的，突然想丞相了。”
“你以前没想过？”曹操还撑着头。
郭嘉想了想说：“那就是今日突然觉得丞相想我了。”
曹操又堵了一句：“我以前没想过？”
郭嘉低头无语了一会，起身说：“那我走了。”
“你别走。”曹操说，“你先说，你今天怎么终于舍得来的。”
“来就来了呗。”郭嘉笑笑，“丞相莫非是怕了？”
曹操捏了捏郭嘉手腕，道：“还怕你？”
郭嘉笑嘻嘻的凑近了从棋娄里摸了颗白子，掂在手上把玩着。
曹操轻咬了下郭嘉凑近的唇角，有浅浅的酒渍：“不如下一子奉孝来落？”
郭嘉皱了下眉，捏着白子不说话。曹操也不催他，握着他手腕并不放开，僵硬的保持着不动的姿势。
郭嘉释然的叹了口气，还是落下了这一子。
纵横交织的棋盘不多时遍布上了黑白之色，白子跳脱，灵活变换，黑子严谨，丝丝入扣，确是一副好棋。
两人并不多言，三两语聊着早来的初雪和桥头最后一点绿，或谈着文若的新策，甚至说上些子建他们的趣事。
就着这些不咸不淡的话，一壶酒尽也渐渐到了底。
曹操不记得自己是这么易醉的人，但是只觉得棋子敲落花，自己便半昏半醉了。
却见郭嘉随手落在一星上，对曹操缓缓说道：“大胜而归之时，丞相许是念及奉孝过往之苦愿同享其乐；偃旗息鼓之日，丞相或是思至奉孝前时之策欲共度其难……然而，奉孝早已无能为力。唯今夜月明，丞相想是要觅一小酌对弈之人，某自当赴约而来。”
曹操不语，静静看着棋盘，想说些什么，却醉的想不出来。
郭嘉轻笑了一声，起身行了个礼，道：“丞相，十年不见，别来无恙。”
曹操闪了闪神，这个人离世原来竟已经有十年了，他抬头盯着郭嘉，只觉奉孝嘴角的一点笑意像是酒香一般，渐渐散在空气中，沉入睡梦里，最终还是化为了一缕思绪。
月光照着朱红的窗，窗里透出浅浅的烛光，门卫议论着丞相又独自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，却不知道有人踏月而来，讨了杯酒，落了枚子。